诗歌丨谈雅丽:河流漫游者

日期:2023-08-18 01:37:17 来源:红网

第二届常德原创文艺奖获奖作品:

◎河流漫游者(组诗)

作者丨谈雅丽


(资料图)

◎春天傍晚的酒

晚餐在无名的花气中开始

我和你,亲爱的中年人,一起举杯祝她健康

一起饮下春天傍晚的微苦

眼看暮色搭建的一座桥

——慢慢的,消失在天际

你有解不开的心结,而我心头羁绊

就此忍受,只是用一杯杯惆怅的酒

寻找与外面世界的平衡

远处的波浪在涨水河流上奔腾

我看到三声鸟叫,落在玉兰花开的枝头

我摸到时光的阴影,一步、一步

挨近你饱受折磨的前额

我听到你内心三次祈祷:

请让她快点好起来吧

让春色驱逐,她身上降临的死神

“我感到痛苦,连夜间的道路也是明亮的”

——花气飞卷,我怕将要消逝的

永远都不会回转

◎短札

小桥流水,江南镇北都是我眼中

浓黑一点,顺着河流的蓝色曲线

我想去一个灯火旺盛的地方

我想去看夕阳

看黑夜慢慢模糊不清的脸

我有短暂的失神,因为你来了

因为星光出现,像钟声一样把我敲响

◎异乡人

我被疾行的客车

抛弃在傍晚的站台,暮色越燃越暗

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,使我确信自己陷入

无力自拔的漩流

我何必远走天涯,手中握着破碎的蓝玻璃

路灯点亮,无非是给异乡人最后的安慰

拖着沉重的行李箱,滚烫的地下通道

陌生的过路人——面色平静

我描述一切,橱窗里透明的灯火

预示这是享乐的人间

我想念家里的米饭,书桌上的那杯热茶

我在陷入,如同一只灰雁

挣扎着把地球当作了我的指南针

——高高悬空的飞行,和微微发亮的地平线

◎平原的三条铁路

穿过平原的三条铁路,我手心里三道纵深的掌纹

我渴望老火车时代

伴随蒸汽云烟,穿越黑暗隧洞

田野开阔铺展,小雪轻落割后的麦地

河道在转弯的地方变窄——

弯路处那片橘林,只挂了三枚熟透的金秋

脸贴在蒙雾的玻璃窗上,树在冷风中变色

一略而过的事物里,树林、山丘、老屋

一方鲜红的围巾

旧日时光里,我还会想起村口雪人

送行的母亲、父亲,背行李的大哥

站台上挥别的手,晴朗天空下

一点一点,淌了满身眼泪的雪人——

◎江瞳

一条大江必有万物蕴藏其中

像一只剪水的眼瞳

渔舟安卧、启航,江水的翅膀收起折落

江瞳转睛——要尽其所见河山的明媚

一条大江必有澄碧的瞳孔

两岸菖蒲,鸟唱塔楼,一艘晚归的挖沙船

轰轰烈烈,开进夕阳

江岸浅草,水中锦鲤

静观一轮落日徐徐缓缓,坠入苍黄

一条大江必能照映

某时,某刻,明月升起——

上弦月洒下柔和的银光,空中荡漾扰人声响

数以万计的鱼虫,正在互诉情爱,在捕食

在被噬,在死去,在新生,在转世

在从一个时代跨越到另外

一条大江必有柔和的江瞳

照见一群闲谈的中年人,谦卑的生活技艺

不是雪月风花,兰亭集序,流水曲觞

这里不完美人生的集合,要指引江水去遥遥呼应

一群孤独的小宇宙

◎就像随着时光迁徙的水鸟

去年夏天的一场雨,复活一个即将枯萎的湖

莲叶茂盛,成片芦苇围攻了湖上的小洲

水鸟也许是从洞庭湖迁回的

也许打小居于此,只是短暂离开了一段时候

它们踏着波浪的节奏,扇动柔软的翅膀

在水镜上滑翔、起舞,带出一串串水珠

水面传来清脆的响声,傍晚莲花缓慢打开了

芬芳。湖水很蓝——

让我想起春天,仰头看见的那一队黑点

它们变幻着队形

远远的、白云之上的鹤鸣

每年,我都会看到相似的场景

那些在水面,在天空之上的飞翔

想起每年,我们人生都有一部分在流逝

就像随着时光——迁徙的水鸟

◎涉江

——为了这幸福的自觉,我叹息了。倘若你这时见到我,你就会明白我如何温柔!(湘行散记)

我来得略晚,但我们仍可以一起

从此处眺望沅水对面的蓝色江岸

我们模仿一对飞翔的大鸟

北岸至南岸,翅膀掠过洁白的河水

轮渡装载落日余晖与我们同行

汽笛长鸣提醒我们归来的时间

旧时光里,吊脚楼的红灯笼已被点燃

雕花床,红菱被,一对鸳鸯戏水于波心

邮差从青石板上递送手写的情笺

老河街,用一声细远的叫卖亲近我

北方的至爱

我们用一束波浪开始傍晚的旅行

如果渡过去,在明灭的河水中找到前世光影

如果渡过去,你不用迷惑

不用再去找寻屈子投江的茫茫水岸

沅水永不停息地奔跑

自西向东,它从来不曾更改它的流向

迂回的只是心,需要用加倍的执着

来纠正偏差的航道

这蜿蜒的河流,饱含我一生的爱恋

对面的渔船,轻摇于潋滟水中

渡过去吧,我从来不曾放逐过你

我放逐的

——只是满河流动的寒潮

你看,在我们前面,漩涡涌动

那就是用无尽形成的——

沸腾大海

◎黑鸟

三月之光中下了贞静的雪

我们整日呆在木屋里

等待被一只黑鸟的啼鸣叫醒

冬天时数棵树曾被伐倒

在这片林子里

一棵树倒下后滋养另一棵

死亡似乎很远了,我只关心春天

春天里一次华丽的开放

只关心被黑鸟带来的

新生的,枝条

我有鸟一样的思绪,并非衣食饱暖后

在一根细小枝头上放声歌唱

我会日渐衰老,但我最终会明白

生活在死亡中诞生——

这是万物相连的规律

◎致索德格朗

索德格朗,我在车厢里读你

我思想的戒指,正套在你不舛的命运上

成千上万的蝙蝠倒挂于夜幕

我要微笑着拥抱苍白的你

秋天的日子一度陷入黑暗

但我想对所有的黑暗问候

像从未走出花园的你

能闻到苹果树上的淡淡清香

你咳嗽、肺热,死亡之手抓紧你的脚踝

疗养院的两根柱子瞬间涌起波浪

我被伤害了,世人怀有妒忌诽谤

我献出过怎样真挚的心

却只收获过冷言和讥讽

索德格朗,你一定领略过美和善

在寒冷交加的晚上,当赞美陌生人的笑脸

转身却为颤抖的自己流下眼泪

我的大巴在黑暗之海上漂流

我听到九月的竖琴声——它使夜莺飞起

使迷路的人闻到,轻轻的苹果香气

◎完成

那些从未顾及你的烈日和冰霜

那些越缠越紧的藤蔓、枝条

那些逼你交出水、营养和叶绿素的虫子

那些使劲砍你的斧头,用力把你推倒的狂风

(你其实也可以成斧柄,选择锋利)

但现在,你终于可以心平气和,从容面对

这奇迹的冬天,使你凝聚成了

一把细小坚硬的种籽

◎荒芜之地

我在基诺山一带行走时

曾偶尔找到推开孟巴娜西一扇

永恒之门的钥匙

在去往革登山的鸟道上

荆棘和荒草高过我的头顶

我迷失方向,直到看见旷野

旷野上一座连一座的荒坟,敲打我的心脏

云南少数民族居住的丛林,惊现汉人大墓

这些清代墓地埋葬着远逐天涯的商贾

军屯,和负罪亡命的浪子

以及他们的父魂,母性

同一墓主另立三座坟墓

一墓埋葬自己的肉身,一墓埋葬魂魄

一墓埋葬衣物和财富

仿佛将生迹,生命的尽头一并埋葬

在轻生重死的天外之地,阳光,大雾

鸟声叮咚——仍抵达不住永恒的终结

和荒芜

(原载《诗潮》2013年第4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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